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顶点小说网 dingdianbook.com,青城十九侠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!

    话说彩蓉将禁法撤去,令浪生坐下,盘问身世。浪生也语焉不详。只知父是四川州县官,死于任上。乃母扶枢回籍,船行江峡之中,路过险滩,因有八九月身孕,肚大体弱,又在病中,不能上岸,行至娃娃滩附近遇险。除却几个上岸帮纤的船伙外,俱被恶浪卷去,无一幸免。只乃母一人被浪打向江滩之上,没有沉底,经人救起,产了一子。

    乃母水中受寒,山村无处延医,只庙中老道士鲁清尘医道最好,偏又因事他出。

    婴儿生具异相,落地即能睁眼说话,人多当作怪物,几乎抛向江里弄死。孤儿性更暴烈多力,稍有不合,便乱抓怪叫。生具异禀奇资,落地便能分别善恶。土人们过信神怪,初救人时本是好心,及见生下怪婴,俱恐贻祸,立即改了待承,也不问产妇能否经受,竟将她搭向江边崖洞里去,死活不管。幸得两个年老好善的给了些稻草吃食,并命家中妇女前往伺候,并拦住众人不可伤害婴儿,产妇这才多挨了三日活命,婴儿也得保住。下余土人及原救人那家,俱对产妇母子轻视厌恶,不但不再帮忙,反而传为怪事,引了多人前往观看,闲语嘈杂。产妇乃名门官眷,夫丧之余遭此大难,日抱婴儿血泪呼号,一直到死。

    婴儿天性至厚,见母悲泣惨痛,所来土人妇女什九词色不善,洞外还聚集多人嘈杂不休,先虽心中厌恶,尚还不知就里。到第二天闲人去后,乃母自知不保,爱子生而能言,犯了众恶,恐死后遭人毒手,乘着夜静,一边喂他离娘乳,一边忍痛强提住气,告以利害,教他忍耐小心,以后不可当人说话。婴儿生已二日,力气愈强,知识越长,听知就里,立即发威暴怒。产妇本要往下详说身世,见状一急,便晕已死。等到缓醒,人已不能说话,眼含痛泪,望着婴儿,正在挨命。恰值鲁清尘得信赶来,人既正直慈祥,又是一方重望,喧嚣立止,问明经过,见状知无生理,只得先给产妇灌服了两粒丹药,稍补元气,好使详说姓名身世。产妇人甚机智,一见老道士,便知是个好人,开口便哭,求收容婴儿,千万慈悲,不可落于旁人之手。又令爱子拜师,再四哀声叮嘱,眼看两人欣然应诺,末了才说身世,不等说完,便已身死。

    婴儿落地便遭大难,备受憎嫌,忽得老道士温慰怜爱,乃母又有遗命,不由依恋已极。先还不舍死母,抱住哭闹,不放抬走,经鲁清尘耐心婉言劝解,才行备棺埋葬。鲁清尘将他带回庙中抚养,因生险浪之中,恰又姓风,取名浪生。因他灵慧颖悟,生具神力,身轻善跃,骨格坚硬,成长甚快,不到半年,便有三四岁大小。只是性格刚毅,脾气强暴,除师父外,谁也不服。鲁清尘知土人多对他嫌憎,日常不令生人见面,只教他识字和谈吐问答。鲁清尘三个徒弟俱得师传,学有一身好武功,大弟于卞明德更是他衣钵传人,连所习法术全学了去。浪生半年后见师兄们习武,也磨着师父要学。鲁清尘说他虽然生有自来,到底年纪太幼,不许。浪生无法,因二师兄宜从善、三师兄金百炼俱疼爱他,便背师偷学,共只四五个月的工夫,竟把本门一手双发的双镖弩学会。

    浪生近见师父为了妖神之事时常忧急。老大气忿,本想长大后学成本领,杀死江神,为师除害。当日又听师父和师兄们议论祭神之事,并说今夜必有一场争杀,弄巧许能就此将害除去。浪生平日爱听故事,早从宜、金两师兄口中得知昔年师父曾和妖神斗过一次,几乎把命送掉。心想:“彼时妖神母女只有四个,师父已打他不过,如今师父年老,妖神又添了一子一女,小妖神更是厉害,凶恶难制,虽有大师兄相助,也非敌手。”越想越担心着急,决计背人藏伏殿门窗中,暗刺妖神,助师除害。小娃儿无甚顾忌,想到便做。

    鲁清尘知他最是信实,无论是多不愿的事,只要事前说好,一点头永无更改。见他再三央求在师父房中守候,许其悄悄伏窗外望,决不出门一步,不要将他关入地洞以内;又因室中设有奇门遁法,出进两难,纵令伏窗偷觑,也不妨事。哪知浪生智慧过人,记性绝佳。上月师父他出,卞明德嫌他顽皮,曾用奇门禁他数日,撤去时,生死门和撤法,竟被他记下。一见师父洒米布阵和师兄一样,心中暗喜,也不说破。俟鲁清尘等走后,扒窗遥觑了一阵,侧耳遥听大殿上住了声息,算计布置停当,静候妖神来享。知那奇门当门而设,脚一踏进,在米圈中旋转纵跃决走不出,仗着目光灵敏,能在暗中视物,便照前记撤法,看好门户方向,由休、杜两门挨次撤起,将米抓散,破了遁法,胡乱寻出两把锋利匕首和镖弩等暗器,刚轻悄悄跑出偷往大殿,爬在门窗高处往里张望,不料被二女抱回房来。

    二女见他说到鲁清尘师徒密计与神相斗时,目光闪烁,语多吞吐;问他怎知自己是仙人,又答不出,料有原因。忽听外面山风暴起,遥闻江峡中波涛怒吼,滩声如雷,势颇惊人。浪生忙低告道:“神快来了。”彩蓉因时甫交亥,道士所说时辰决不会差;并且风势初起,妖来须在风定以后,便问:“你怎知妖神快来?”浪生说:“向来多半如此,风住一落偏东雨,神便飞来;也有无风之时,不知不觉,悄悄飞来。师父只上过一次当,以后全都算准,这次定是把小妖神一齐带来了。我先怕它偷偷来害师父,所以心急。既刮了风,定是明来,至快还有半个多时辰。我们听见雨响,再出去等它也赶得上。

    不过我担心师父,总是早点去好。”彩蓉便说:“区区妖神,举手伏诛,不足为虑,到时再去,决来得及。先去易被惊走,转留后患。最好等它进殿受用之时,我们偷偷掩去,断了它的逃路,再行下手,一个也逃不脱;你还可以由我抱着,看个热闹。只到时不要乱动,免受误伤好了。”

    浪生暴性已过,想起师言,虽然惊喜交集,但还别有疑虑之处,欲在妖到以前先去守伺。彩蓉终以为道士师徒虽无除妖之力,却能人妖互约,相处多年,未为所伤,可知妖物气候有限,鲁清尘必能抵敌片时,心想看明白再动手。妖物又是水怪,殿有水槽,防它逃时带水为害生灵,决计等它入殿享受时,先在殿外设下禁制,再行入内诛杀。强止浪生勿急,急反坏事。浪生有了先人之见。听彩蓉说得如此容易,也就相信,放下心思。

    待有片刻,忽听暴雨打窗之声,风势更狂。浪生忙说:“江神来了。”彩蓉知浪生生来夜眼,忙把适放光华收去,同就窗隙往外偷看。只见外面狂风暴雨,阴云如墨,笼罩全殿。遥望殿门大开,盆火骤炽,灯烛辉煌,甚是明亮,火苗也极旺盛,风吹不摇。

    卞明德手持长剑,脚踏槽水,当门而立,倏地剑尖刺水,朝外一甩。槽中之水立似瀑布倒挂,飞出殿外,朝空斜射上去,高出殿房丈许,波翻浪滚,循环不已。卞明德随即纵落槽后火盆后面,全神贯注,持剑相待。一会,便听空中吁吁之声由远而近,晃眼之间,一条黑影疾若箭射,顺着瀑布飞泻,直入殿门,三人见那怪物通体墨绿,长约丈许,满生三角尖鳞,前身大半形似如意,曲颈扁头。平脸上丛生着五个茶杯大小的怪眼,蓝睛怒凸,睁闭不息,凶光闪闪。眼下有一通红肉缝。再下去是一张宽约尺许、长约二尺的长方形怪嘴。嘴内生着上下两圈钢锥般的利齿和两条三叉形的怪舌,蛇信一般吞吐不休。

    身粗尺许,只有怪头四分之一。后半身形似横立着的半截琵琶,上生双翅,形如两把短柄薄扇钉在背上。腹前两条长爪,伸开怪蟒也似,约有两丈长短。腹下六个鸭掌形的肉足。毛尾上生着一丛怪毛。神态奇特,狞恶非常。才落水槽,望见卞明德,便吁吁怒啸发威,怪头高昂,张牙舞爪,待要扑去。卞明德早有准备,手中长剑向火盆一指,立有一团烈火飞起。随喝道:“你母今日为何又不遵前约,放你先来?急速进房受用,再若无礼,神火落下时便把你活活烧死。”怪物想知难犯,这才怒啸连声,顺水槽往祭室内泅去。

    跟着又听空中吁吁之声交作,听去有四五个。这时风雨全住,只那条瀑布斜立空隙,黑云水雾比前还要浓厚,除正殿景物可见外,余者俱难看出。待有半盏茶时,又有四怪自空飞坠,形状俱差不多,只头上多着一丛毛发,身稍长大,声势没头一个猛恶。好似来熟神气,由瀑布顺流落入水槽,吁吁叫了几声,便顺卞明德指处泅向侧室中去。彩蓉方觉怪物无甚能为,忽见大殿上五盆之火齐发,火墙也似将卞明德挡住。猛听破空之声又快又急,晃眼一条蓝光疾如流星般自空飞坠,那条瀑布也似电卷一般掣回槽去。紧跟着殿门便闭。三人仅看出后来这怪身子只有三尺来长,头前五眼蓝光四射,身上蓝光齐闪,两翅一放一收之间,已掉头往祭室中驶去,端的快极。彩蓉才知老怪已能通灵变化,小大由心。看它来得迅速,逃必更快,忙嘱灵姑、浪生少待,自往空中暗布网罗,断它归路。

    彩蓉去后,忽听殿内道士师徒呼叱,与怪物怒啸之声交作。浪生急道:“今晚又和那回一样,定是大师兄把江神惹翻,仙人快去吧。”说罢,下地便跑。灵姑不会禁法,知难强拦,又听道士声音有异,算计彩蓉不会去久,自信怪物无甚灵奇,浪生同去还护得住,忙拉他道:“要去趴我背上,不许乱动,我一到便把怪物杀了。”浪生依言趴向灵姑肩上。灵姑因彩蓉不在,恐有疏失,想先窥探明白,如非危急,便等彩蓉事完回来,一同下手。日间曾去祭室,知道墙垣厚实,除通正殿一门外,上面还有一个天窗,下视室内,一目了然,破窗飞落也极容易,便带浪生往殿顶飞去。

    到了上面,收了遁光,轻轻越过殿背,掩向天窗旁边往下一看,只见靠墙六个注满江水的木槽内,各踞着一个适才所见的怪物。左右四怪大小形状俱差不多。初来那怪和末了一怪分踞当中两只大木槽内,身子较小,神态却要狞恶得多。尤其后来那怪,身长只有三尺,遍体蓝鳞精光湛湛,爪发尾毛刚劲如铁,怪掌在水皮上似沾着未沾着,凌虚而踞,虎虎欲飞,首尾绿毛蓬松,根根倒立,五只怪眼齐闪凶芒,远射数尺,分外显得威猛。旁四怪都是大口箕张,各伸腹前两只长爪,乱抓面前架上牲肉,塞向口中,上下两排利齿略一咀嚼,便成粉碎,咽将下去。无论是猪是牛羊,利爪搭将上去,只一划一抓,便大块抓落,比刀还快。有的更深探入腹,连肠肝肚肺一齐抓出,鲜血淋漓,洒了一地。只顾争吃抢夺,别的全未在意。当中一怪偶然抓吃几块,却是时吃时辍,十只凶睛齐注前面,颇似蕴毒已深,蓄怒待发之概。

    灵姑再细看对面道士卞明德,也是披发仗剑,左手握着大把米豆,目光注定当中两怪,一眨不眨。二怪只要稍微张牙舞爪作势,卞明德便立即厉声呼叱,左手扬起,右手长剑对着烛架上所悬的鳞片、绿毛,作出欲砍之势。表面虽还镇静,头上已然见汗。怪物也似有所顾忌,欲发又止。水槽四外到处都是法米、法豆。老道士鲁清尘本有奇门隐形,这时也现身出来,背插六柄短叉,短衣赤足,站在卞明德身后,面带焦急。看神气,师徒二人定和怪物打过一次交道。当中二怪看似有意相拼,剑拔弩张,待隙而动,一任呼叱镇压,不少敛迹。

    灵姑总以为道士供养怪物已历多年,见双方尚未发难,鲁清尘师徒又有好些准备,既能相持,还等彩蓉到来下手稳妥,免得漏网不能全戮,又留后患,便未发动。谁知事机瞬息,一触即发。当中老怪忽然长爪伸向牛腹之内,只一下,便将牛的全副内脏抓将出来。正要回爪送入口内,左槽那条无发小怪伸爪便抢,抓着一些肝肠,两怪一撕,分裂为二。夺时用力过猛,血水横飞,卞明德骤出不意,洒了一脸。就在这心神微微一分之际,二怪倏地一声怒啸。鲁清尘忙喊:“徒儿留神!”中槽二怪箕口张处,两股二尺许粗细的水柱劈面向二人射到。紧跟着舞动两只钢爪般的前爪直蹿过来。所喷水柱又劲又激,其疾若箭。二怪往前一蹿,槽水立即高涌。左右四怪也都蠢蠢欲动,待要飞起。

    双方相隔原本不远,探爪可即,又正当行法人疏神之际,危险已极。还算鲁清尘深悉怪物动作习性,见卞明德心神一分,便知不妙,一面大喝示警,左手将卞明德猛力朝旁一推;一面发动禁制,身往右纵,避开正面来势,右手急忙往后抓叉,向外一甩,便有六溜火光裹住那六柄钢叉,朝六怪飞去。卞明德也颇有急智,见势不佳,纵时左手一扬,满把法米、法豆化为无数大小火弹,雹雨一般打去,就势空手提了那坛五色米豆往侧纵去。师徒二人恰好同时发动。左右四怪身还未及腾起,被火弹刚打了一跌,火叉同时飞到。仓猝之间不及抵御,各被火叉叉向如意头颈上面,禁法再一发生妙用,紧紧嵌住,疼得吁吁怒啸,在槽中舞爪挣扎,不能脱出。

    当中两怪眼看将仇敌冲倒,忽被火弹、火叉迎面打来。这类旁门中应急炼成的法器,老怪虽不甚在意,但那小怪是个雄的,年纪最幼,最是凶恶,老怪也是疼它,惟恐受伤,忙即拦向前面横身遮挡时,小怪也被火弹打中好几十处。总算见机,知叉厉害,迎御得快,负痛举起两爪,将火叉敌住,未被叉中要害。转是老怪急于救护幼子,闹了个脚忙爪乱。火弹打向身上,不过略往后退,还不怎样,这一叉却正打向颈间软处。幸亏修炼年久,气候甚深,才一打中,便回爪将叉拔下,怒吼一声,奋起神力,一折两断。接着又把小怪那柄叉抓去折断。经此一停顿,师徒二人才得避过凶锋。

    鲁清尘看出老怪比前几次厉害得多,所炼法器已制它不住,料知它内丹已成,少时情急喷出,必遭毒手。所盼救援,不知何故尚未出现,好生忧急。便乘老怪回身拔叉之际,忙喊:“徒儿快快随我退出屋去。”纵身上前将法架上所悬怪物鳞毛抢到手中,一同往外逃去。

    怪物因为生性残暴,极少安分受享,鲁清尘虽无力除它,防备却极为周密,炼就法器相待,软硬兼施,自己每来必要吃点苦头,本就怀恨多年。当晚主祭人又是卞明德,越发倔强不服。先已小斗过一次,等鲁清尘看出怪物来势不善,现身相助,怪物凶野之性业已大发。一则初到贪吃;二则鲁清尘把昔年在怪物身上砍落下来的鳞甲、头发做了镇物,屡次为此吃亏,不无顾忌,凶焰方才少息。及至行法人为牲血洒中,心神一散,怪物乘隙暴起,又吃了亏,怀恨自然越深。这时老怪正喷腹中所炼真气熄灭法火,回救四个木槽中小怪,刚将火叉毁了两把,忽见鲁、卞二人抢了法器往外逃走,如何能容。

    连下余两个小怪都无心再救,两翅一展,率领三小怪飞身追出。

    灵姑没想到双方动作这么快,方觉鲁、卞二人手忙脚乱有了败意,未及施为,人、怪双方已飞向正殿。急得浪生在背上大喊:“我师父定被妖怪吃了,仙人还不下去?”

    随说随即挣落,只一抓,便将天窗上铁棂抓断了两根。灵姑恐他莽撞受伤,忙一把拦腰夹起,喝道:“你去不得,等我抱你下去杀那怪物好了。”浪生听到末句,才住了挣扎。

    灵姑随将飞刀放出,银虹略绕,铁栅粉断。灵姑手夹浪生飞身直下,见槽中还有两怪在叉下乱挣乱叫,鲁清尘一走,火叉无人主持,效力渐减。灵姑急于应缓,本来无心杀它们。不料二怪见银光破屋飞落,惊俱情急,一怪负痛回爪猛力一抓,竟将叉拔起折断,展翅便往外飞。木槽离地六七尺,怪物起时水随涌起,晃眼工夫,室中之水已将过槽,仍在继长增高,夺门而出。小怪起得突然,灵姑不曾防备,衣服全被溅湿,又见小怪脱叉欲逃,不由大怒,银光电掣,拦腰一绕,立即腰斩两段。另一小怪恰巧随后脱叉飞来,见同类惨死,吓得怪啸一声,头还未及拨转,吃银光迎绕上去,照样杀死,血溅尸飞。

    浪生见怪物如此易杀,喜得拍手蹈足,怪叫不已。

    灵姑见二怪虽斩,尸身犹在水中扑腾,目射凶光,爪牙皆动,势颇猛恶,恐其性长未死,重指飞刀一阵乱搅,眼看血肉横飞,成了碎段,才行停手往外飞去。经此一来,又耽延了一会。刚出屋门,便见老怪由殿外带着浪头展翅飞入,两只长爪已断,似要往祭室中飞去。刚侧转身,瞥见银虹飞出,知道厉害,不敢再进,退又无路,吁吁急叫,待往殿后飞去。灵姑如何肯放,手指银虹,拦住去路。怪物无法,箕口张处,喷出一团淡碧光华,意欲迎敌。灵姑飞刀何等灵奇,迎着碧光略一沉滞,便听叭的一声极清脆的爆音,碧光碎裂,化为千百缕冷焰激射四散。银虹随向怪物头颈间绕去。

    怪物喷出碧光时,后面彩蓉也指着一道剑光飞身追入。见银光已将碧光裹住,忙喊:

    “此乃水怪内丹,留它有用。”飞刀神速,已将碧光绞碎,怪物虽有一点气候,怎禁得起飞刀、飞剑夹攻。内丹一破,自知无幸,心横发狠,还在妄想拼死,发动洪水,为害生灵。身才暴长,未及飞逃,银光首先绕向颈间,彩蓉飞剑青光又拦腰落下,只惨叫得一声,身体已分成三截。当时一颗比水缸还大的怪头直朝后墙飞撞上去,中、后两截尸身也在水上飞跃。彩蓉知它性长,恐伤殿房,将手一指,全都禁住,落在水内。

    灵姑忙问:“姊姊怎去这么久才来?这是老怪,我在西房杀了两个小怪,还有三个小怪都杀了么?”彩蓉道:“三小怪已全被我杀死。我到晚半步,致令那老道友为怪所伤,真是可恨。”

    语声才住,浪生首先惊叫,急问:“我师父被怪物咬死了么?”彩蓉还未及答,跟着神龛内纵落两个道童,哭喊着“仙人救命”浮水赶来。浪生又连挣带喊,要看师父。

    二道童哭道:“浪生,仙姑能救我们师父,你千万莫强,求仙姑好歹救师父一命吧。”

    随说随在水里磕头,人矮水深,通体淋漓。二女看了甚是感动。彩蓉道:“你们师父为老怪所伤。又吃了小怪抓了一下,幸我赶到,未被吞噬。现被你大师兄救回房去了。我们必尽全力救他,你们不必悲哭。大约江水已被怪物发动,仗着崖岸甚高,怪物又死得快,未至成灾,此时江中波涛想必平复。这里的水最深处虽不过丈,因我早防到此,设有禁制,未使蔓延,水都聚在一处,也须退去。吕仙姑带有丹药,你们可先随她同去,看你们师父伤势如何,先给他服下一粒灵丹,将命保住。我事完即来。你们快去吧。”

    三小哭谢。

    灵姑仍抱浪生,带了二道童,同去道士丹房。见鲁清尘卧在床上,胸前被怪爪抓伤甚重,肋骨断了两根,上身满是血迹。又中怪物丹毒,通身寒战,面如白纸,牙关紧咬,气还未断,人已不能言语。三小见状,立即大哭奔去。卞明德眼含痛泪,正在行法禁止血流,用自配丹药灌救,回顾四人进房,立即向灵姑拜倒,哀哭求救。灵姑答道:“令师伤势甚重,这里有家师所炼灵丹,可给他灌服一粒,将命保住。我同来的还有一位道友,现在殿上退水,等她事完来此,再行设法施治吧。”说罢,取出一粒丹药,命卞明德用水调化,撬开病人牙关灌服下去。并嘱三小不可哭喊。卞明德跪谢接了,依言行事。

    灵姑便去外屋相候。

    约有顿饭光景,鲁清尘寒战渐止,眼也睁开,张口便喊诸徒近前,说:“今日之事,我早算定,是我劫运。本想能避过去,留一全躯坐化;否则只能将害除去,了我多年心愿。先还想我虽道力浅薄,无力除怪,师徒合力,决不致为怪物所伤。不料此怪颇有机心,早将内丹炼成,偏是深藏不露,忽然乘隙发动。我师徒骤出不意,一切布置戒备全无用处,至为所伤。如非仙姑驾临相救,不特我师徒几人性命难保,左近生灵和江边停泊舟船也无幸免。我数限将尽,纵不为怪物所伤,不过落个全身,终须化去。身在旁门,超劫转生始得善果,藉此解化乃大佳事,你们何必悲痛?倒是那二位仙姑关系明德、浪生二徒甚大,二仙此来尚有要事,不至便走,务要照我前言虔敬相求,不可自误。二仙俱是玄门正宗,拯济群生,积修功业乃分内事,无庸多事絮聒。为师身中妖毒,神志全昏,本应即死,忽得清醒,定出二仙施治之力。据那日占算,尚有数月寿命,正好借这仙药之力,静心调养元气,以待时至。后日会期,好在一切均与你们说过,无须重述。

    由明早起,我便闭关自修,不到日期,连你们都不见面了。”

    卞明德见师父说时十分吃力,人尚不能转动,面容隐忍痛楚,再三劝阻说:“仙姑共是两位,与师父占算相符。吕仙姑先来给师父服了一粒灵丹。适才追杀老怪的一位尚在殿上退水,少时到此,必能转危为安。师父刚醒,体力不佳,务望保重静养,不可言动多劳。”鲁清尘笑道:“徒儿如何知道,便那位仙姑到来,也只医伤定痛,定数焉能挽回?我因此丹灵效,乘其功效最著之时,嘱咐你们几句。少时见了二仙,致了谢意,便一意调元静养,不再说话了。”浪生最恋师父,悲泪不止,几次想说话,卞明德恐师父又劳神,频频拦阻。浪生也知有害,强自忍抑,悲痛已极。

    这几间偏厢占地颇高,水又未自当地发出,深只尺许,这时已全退尽,现出地面。

    灵姑独坐外屋桌上,听鲁清尘师徒问答之言,分明事已前知。若彩蓉适才赶回稍早,何致受伤?退水又去了老大一会,还不回来。不耐久候,走向外面一看,阴云尽去,星月满天。树木多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,残枝败叶到处都是,直似暴雨初过情景。大殿火光早已熄灭,此时却是明如白昼。暗忖:“水都退了,彩蓉还在殿中作甚?”打算催她回屋,与鲁清尘医伤。

    灵姑刚往殿阶上一纵,脚未落地,便听彩蓉与人说话之声。猛见一道青光带着几条长大黑影,疾如电掣,直向天空射去,差一点便被迎面撞上。骤出不意,不禁大惊,忙向侧面纵避。定睛仰望,只天际略有一丝青光闪动,破空之声由近而远,晃眼声踪全无,端的快极。灵姑自从元江取宝之后,见闻大增,看出那道青光正而不邪,知有外人到此。

    方在奇怪,忽听彩蓉呼唤自己。进殿一看,殿内外大小六具怪尸不知去向,血迹也都去净。彩蓉面色发红,神情似颇急遽。

    灵姑一问就里,才知道那道青光是彩蓉儿时旧侣卫诩,现在昆仑派游龙子韦少少门下,不但剑术有了造诣,又得本派名宿钟先生期许,学会许多法术,为昆仑派小一辈中有数人物,适才彩蓉截断怪物逃路,正在行法设伏,恰值卫诩空中路过,看出是左道禁法,误认坏人,上前喝阻,其势汹汹。如非彩蓉灾劫之余心气平和,几乎动起手来。嗣经彩蓉说明原委,又认出鸳鸯眼的异相,才各略叙原委。卫诩原奉师命,有事巫峡;彩蓉又忙着除妖应援:二人匆匆说了几句,便订后会而别。为此迟到一步,以致鲁清尘师徒几为怪物所杀。等怪物死后,彩蓉行法退水时,卫诩也事完赶来,重又会晤,并助彩蓉将怪物尸首移沉江中。

    灵姑听彩蓉语气,与卫诩颇为交厚,只是面带忧急,神色不定,知有缘故,因忙着回去救人,也未深问,便催速往。彩蓉愀然答道:“那老道士颇能前知,已早算出我二人来意和他应遭之劫。现在身中寒毒,已不能治,至多还有三两个月可活。他虽旁门,吐纳修炼颇有根底。他必早把身后一切安排,长日闭关入定,将本身真火聚于金门玉阀,以俟数限一到,立即出神坐化,免使寒毒耗损真元。照理醒后全身都要血凝体僵,仗有灵丹之力,减却他多日苦痛;想要救活,休说我无此本领,他也未必愿意。如能施救,我早抢先救他了。庙中人少,再出这事,后日又是会期,大殿上香案什物尚且散乱。不如由我将这三间殿房清扫干净,布置还原,免惊俗人耳目,还替他们省却不少的事。”

    灵姑只得罢了。

    殿房血污腥秽,已经彩蓉在退水时顺便清除,只把鲁清尘师徒适才移去的陈设用具移回原处,再稍整理,不消片刻,便即完事。正要走出,浪生忽然哭着跑进来。见了二女,忽又破涕为笑,急喊:“仙姑快去救我师父。”灵姑疑心鲁清尘伤势危殆,不暇多问,便催彩蓉,抱了浪生,一同飞去。只见鲁清尘已然坐起,见了二女,便要下床拜谢救命之恩,彩蓉连忙止住。一问卞明德,才知浪生听鲁清尘吩咐完了后事,得知师父只有数十日寿命,伤心情急,拟求二女相救,探头外屋,不见灵姑。卞明德早知二女不会就走,因有话和师父商议,需避着浪生,假说仙人已去。浪生越发惶急,故此哭喊追出。

    鲁清尘功力颇深,服药不久,人已好了十之七八,并无异状。

    二女问完前事,见卞明德等长幼四徒环跪求救,满面悲愁之容。浪生更是泪眼莹莹,哀告不已。方在唤起来温言慰勉,鲁清尘叹道:“我适才再三晓谕,如何还不明白?浪生幼童无知,你三人怎也不知轻重利害、等天一亮,我便闭关静养,有好些事要拜求二位仙姑,似此哭闹,徒乱神思,于事何济?我蒙仙姑灵丹赐救,才脱险境,不耐多言。

    明儿可照我刚才说的活,代我禀告仙姑要紧。如有一线生机,二位仙姑正在广行功德,何用你们强求呢?”说得语声断续,气颇衰弱。灵姑便劝他躺倒将息,鲁清尘告罪依了。

    卞明德料知望绝,只得强忍悲酸,谈说前事。

    原来那水怪本是前古蛟龙一类,名为蓝螭,产于冰雪寒潭之中。性最凶残,力猛非常,喜伏寒潭深涧和江海泉眼深处,虽好残杀,但是一饱便睡,往往旬日不饿不醒。醒时无论什么人物鱼介,遇上即无生理。因它恶明喜暗,寻常只在深水里作怪,不是饿极,无处猎食,寻常不上水面。又是卵生,为数甚少,出生时身小不过寸许。大螭口中喷吸之力极大,饿时性发,箕口暴张,猛力狂吸,离身十丈以内鱼介生物全被吸入口内。偏是护犊,所产之卵全在身侧不远的水底沙窝之中。这些小卵哪禁得起它这样扰害,不被误吞入腹,便受狂... 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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