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顶点小说网 www.dingdianbook.com,大秦帝国4:阳谋舂秋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!

    嬴柱正捧着一卷竹简发愣,鼻端飘来一阵撩人心神的异香。

    “整日窝书房,晓得多辛苦了。”一双玉臂柔柔地抱了过来。嬴柱拍拍胸前那双细巧的手一声叹息:“老之将至,其言昏矣!你说父王这诏书我如何便揣摩不透?”身后女子吃吃笑道:“不晓得夫人可以看么?”嬴柱不禁一笑,伸手将女子揽了过来用竹简轻轻拍着她脸庞:“牢狱一回规矩了?考你,看了。”顺手便将竹简插进了女子雪白鼓胀的胸脯。女子一阵咯咯娇笑:“亵渎王命也,晓得无?”嬴柱两手伸进女子胸衣揉弄笑道:“食色性也,与王道何干?快看!看不出名堂受罚!”

    华阳夫人咯咯笑着从胸前抽出竹简展开,眼光一扫便跳了起来拍手笑叫:“如此好事为何不说?该受罚!”嬴柱沮丧地一笑着:“立嫡事早明,有甚说头?”“早明早明!好你个蠢也!”华阳夫人竹简连连点着嬴柱玉冠“那是密诏,这是明诏!那是驷车庶长行事,这是父母行事!那是遥遥无期,这是秋分便行!你当真掂量不得轻重了?”嬴柱不耐地撸过啪啪敲在头上的竹简哗啦展开:“有甚不同?一个样!你只说,这句‘该当处置者早日绸缪,当密则密’所指何来?”

    “晓得了,听我说。”华阳夫人偎到嬴柱身边笑了“夫君明察:秋分给子楚行加冠大礼,距今尚有两月,老父王定然是提前知会夫君了。知会之意,自然是要你我先做预备了。而当密则密,一则是莫得大肆铺排声张,二则么,对了,定然是不要先行知会子楚与吕不韦!”

    “笑谈!”嬴柱连连摇头“父王很是看重吕不韦,晓得了?”

    “老父王暮政,本来就不依常规行事,晓得了?”

    “好好好,那你再说‘该当处置者早日绸缪’何意?”

    “这我却明白,早想对你提说又怕你说我找事,晓得了?”华阳夫人破例地没有了经常挂在脸上的娇憨笑容“敢问夫君,原本立嫡何子?”

    “公子傒呵。”

    “傒儿目下何在?”

    “问得多余。不在府中修习么?”

    “子楚立嫡加冠,必得回府居住。以傒儿之浮躁乖戾年又居长”

    “夫人是说,父王所指处置绸缪者便是此事?”

    “我想得多日,府中惟此事须得预为绸缪,除此无他了。”

    默然一阵,嬴柱长吁一声颓然靠在长案竟扯起了长长的鼾声。华阳夫人悄悄起身从书房大屏后拿来一领布袍给嬴柱轻轻盖好,便无声地飘了出去。日色西斜,嬴柱醒了过来抹抹嘴角湿漉漉的口涎,饮了一大盅凉茶,便出了书房径自向后园的双林苑去了,直到三更时分方才回到了书房。

    五更鸡鸣,一车一马出了出了咸阳东门辚辚直向函谷关。

    上将军蒙骜对嬴柱父子的突然到来很是惊诧。秦国法度:太子不奉王命不得入军。嬴柱是老太子了,又与蒙骜有通家之好,突兀入军便不怕涉嫌违法么?虽则如是想,蒙骜毕竟久经沧海,当即在狭窄简朴的中军幕府摆下了洗尘军宴,四面帐门大开,虽说山谷凉风习习穿堂,伏暑燠热之气一扫而去,可甲士军吏身影历历可见,宴席情形也便是尽人皆知。

    “安国君如何知道老夫在函谷关?”一爵洗尘酒后蒙骜高声大气地笑了。

    “不在蓝田大营,上将军能去何处?”嬴柱也是高声大气地笑着。

    “安国君若去崤山狩猎,老夫许你三百弓马。”

    “既非狩猎,亦非出使。嬴柱此来,本是王命也。”

    “早说也!”蒙骜哈哈大笑着回身一挥手“军吏甲士退帐,敛上幕府!”

    “不须不须,我却是受不得燠热闷气,如此正好。”

    “也好!若不关涉机密,安国君尽说无妨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六子傒,老将军可还记得?”

    “自然记得也!只是多年不见,公子更显凛凛之气了。”

    “此子好武,我欲送他军旅历练,老将军以为如何?”

    “入军何消说得!”蒙骜慨然一句却又目光一闪“记得公子傒曾因功得簪袅爵,依照法度,便可直做千夫将,或移做军吏,不知安国君与公子何意?”

    未等嬴柱开口,嬴傒便霍然起身一躬:“禀报上将军:嬴傒爵位并非战功得来,今入军旅,愿效当年白起先例,直入行伍军卒,凭斩首之功晋升!”

    “好志气!”蒙骜拍案赞叹,立即高声唤来中军司马吩咐“依法登录嬴傒军籍,隐去王族名份,分发函谷关将军麾下,即刻办理!”

    “嗨!”中军司马挺身一应回头赳赳高声道“公子军中姓名,秦傒!若无他事,即刻随我去函谷关将军幕府!”

    “嗨!”嬴傒赳赳应得一声回身便大步出帐。

    “且慢!”嬴柱一招手站了起来走到帐口,解下黑色绣金斗篷默默地给儿子披在了肩头,又解下腰中一口短剑塞在了儿子手中。嬴傒觉察到了父亲的双手微微颤抖,斑白的两鬓竟在顷刻间苍老了许多,心头不禁便是猛烈地一跳!瞬间犹豫,嬴傒咬着牙关回过神来笑道:“父亲,这般物事军卒不宜。”又给父亲系上了斗篷挎好了短剑,便是深深一躬“君父老矣!善自珍重!”猛然回头大步赳赳地去了。

    “”嬴柱一个趔趄,却被身后的蒙骜恰倒好处地扶住了。

    “说起王族送子,还得算先祖惠文王硬气也!”蒙骜只慨然一句便打住了。

    嬴柱长吁一声:“骜兄,我心苦矣!只无由得说”

    这一夜,蒙骜一直陪着嬴柱说到了天亮。嬴柱从来相信这位缜密沉稳的老将军,当年将嬴异人交给蒙府与蒙武同窗共读,而今又将嬴傒交到蒙骜军中历练,咀嚼个中滋味,竟是不胜唏嘘。蒙骜遇战阵军事缜密多思,遇人交却是豪爽坦诚,听嬴柱唏嘘诉说便是大笑连连,说嬴柱这太子做得最轻松也最辛苦,轻松者强君在前,辛苦者不得心法也!嬴柱第一次听蒙骜感言国事,便问何谓不得心法?蒙骜说,远观者清,不得心法便是卖矛卖盾犹豫彷徨自家煎熬;要得心法只十二个字,自顾做事,子孙名位顺其自然!嬴柱听过许多人谋划开导,但要他对子孙顺其自然者,还只有蒙骜,一时不禁大是感慨,送嬴傒入军的伤怀之情减轻了许多,便兴致勃勃地问起了蒙骜的军争谋划,是否要重新与六国开打了?蒙骜却是一阵沉吟而后反问,安国君若是秉政,军争大略将如何摆布?嬴柱顿时吭哧嗫嚅,父王如日中天,秉政之事从来没想过。蒙骜叹息一声,终究还是忍不住直言责难,既为邦国储君,便当光明正大地思谋国事,老王纵是万岁亦终有谢世之日,若嬴氏子孙尽如安国君之心,秦国岂非下坡路也!嬴柱自感惭愧,便坦诚地向蒙骜请教。蒙骜说得老实,目下蜀巴两郡已成富庶之地,秦国已经缓过劲来,他谋划在三年之内新成军二十万,五年内再成军二十万,使秦国总兵力恢复到长平大战前的六十万。蒙骜啪啪拍着粗大的军案:“老王歇兵,一则是等待邦国恢复元气,一则是等待盛年新君!若非如此,大军成势如何按兵不动?不争而预争,风瘫而绸缪身后,老王圣明也!”嬴柱大是惊讶:“老将军是奉诏扩军?”蒙骜神秘兮兮地摇头一笑:“老夫何曾奉诏扩军?说得是谋划,谋划!”“啊——”嬴柱恍然大笑“明白明白,只是谋划,只是谋划也!”

    说着说着天便亮了,趁着清晨凉爽,嬴柱与白发苍苍的蒙骜告别了。但乘辎车上路便忽忽大睡的嬴柱这次却无论如何也没了睡意,一路看着绿沉沉的原野车马行人川流不息的官道,嬴柱扎扎实实地嗅到了秦国土地上蒸腾而起的勃勃生机,多日郁闷的心绪第一次舒畅了明亮了。

    天中明月,池中碧水,石板上一张草席,砖灶中一笼驱蚊青烟。吕不韦正在后园消夜,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刚刚从草席坐起,西门老总事已经到了身边。

    “东公,莫胡有音信了!”老西门微微颤抖着来了。

    “莫胡!甚音信?”吕不韦倏地站了起来。

    西门老总事急促道:“暮时一黑犬入庄,嗖嗖四处搜嗅。仆役四围驱赶,黑犬却如灵猿一般躲闪逃开。老朽得报前去,黑犬不知从何处蹿出围着老朽四下直嗅,嗅得片刻便蹲伏老朽面前呜呜低吼,前爪直打脖子。老朽一端详,黑犬颈毛中隐隐一道细绳,大胆伸手触摸,黑犬一动不动。老朽在黑犬颈下长毛中一阵摸索,便摸得一根皮绳绑着一支寸许长小指般粗细的竹管,解下打开一看,只有一行小字:初更随墨獒沣京谷口。我叫一声墨獒,黑犬倏地立了起来,便知是送信人派这只灵獒前来带路。老朽猜测不出何事,决意先行试探再报东公。天黑之后,老朽带了一个武仆撑了一只小舟便去了沣京口,谁知却是小莫胡”

    “先说人在何处?”吕不韦拍着大芭蕉扇有些不耐。

    “老朽未敢贸然让她回来,人还在沣京口。”

    “走!接她回来。”

    “东公,华月夫人被刑杀,秦法连坐,这这这好么?”

    “当初送莫胡给华月夫人便是错,不接回来更错!莫胡又不是芈氏老族人,秦法连坐,还能坐了仆役?吕不韦若连归来义仆也不敢收留,担待何在!”吕不韦边说边走,几句话说罢已经到了后园门边。

    “东公莫走了,轻舟便在园池码头。”

    “倒是懵了。”吕不韦兀自嘟哝一句,跟着西门老总事便走。

    这座新庄建在渭水南岸的山塬之下,外边看去平淡无奇,实则却是大有奥妙。最特异处便是出行通道隐秘便捷,人车马舟皆可从任何角落直出庄园。后园水池虽只有二十多亩水面,却是水深三丈,经过一条极是隐秘的山洞暗渠直通渭水。吕不韦的轻舟有四名强壮水手,园池山洞不张帆也是轻快如陆车。从一片林木苇草中进得渭水,轻舟鼓起了一面白帆,便借着风力向上游破浪而来。大约半个时辰进得沣京谷水口,明月之下山林幢幢峡谷幽幽,往昔三面山头专门给夜舟指航的风灯全然没有了。

    站在船头的西门老总事啪啪啪连拍三掌,叫了声墨獒。片刻沉寂,便听山坡林木中一阵轻微唰啦声,一双绿幽幽的眼睛骤然闪烁在岸边黝黑的山岩!西门老总事吩咐一声靠岸,小船便轻盈地荡了过去。西门老总事吩咐水手原地等候,便头前带着吕不韦上了岸边山道。硕大威猛的墨獒正昂头蹲伏道中,见两人上岸扭头便飞蹿出去。西门老总事低声道:“墨獒去报信了,只怕走不到‘王道’门便有人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沣京谷还有人?”吕不韦不禁有些惊讶。

    “几个伤残老仆与当初买来的胡女无处可去,莫胡领着她们狩猎采集度日。”

    “莫胡原本胡女,倒是有担待也!”

    正在说话间,便见王道废墟城门在朦胧月色下巍然矗立眼前,吕不韦油然想起第一次在这里与风姿绰约的华月夫人相见,不禁便是一声叹息。正在此时,一条黑影从废墟城门中倏地扑出,两人一惊之间,黑影已经蹲伏在吕不韦脚下,绿幽幽的光芒夹着哈哈喘息,却是石雕般一动不动。两人未及开口,废墟城门中又倏地飘出一团红影便扑在了吕不韦身上!

    “先生”

    “莫胡,苦了你也!”吕不韦轻轻拍着怀中簌簌颤抖的肩头。

    “莫胡误事,当受惩罚!”红影猛然扑拜在地。

    “哪里话来?”吕不韦扶起莫胡笑了“华月夫人自触秦法,谁却管得了她?”

    “不。”莫胡连连摇头“若是我在,定然有信给先生,如何能使那颟顸使者入邯郸而先生还不明就里?荆云大哥与马队义士如何能去?先生何能九死一生”

    “岂有此理!”吕不韦一声呵斥“颟顸者坏事,我纵事先知晓便能免祸么!从今日始不许如此想头!要说有罪,吕不韦第一个!我不谋事,荆云马队义士何能惨死!”

    “先生莫伤心,我错了”莫胡泣不成声。

    “莫胡呵,你是荆云大哥的义妹,从今后便是我吕不韦的亲妹。走,跟我回家!”

    莫胡却没有动。吕不韦恍然笑道:“你个小头领莫担心,沣京口的胡女仆役全回去,伤残者养其终生,健旺者做事,西门老爹正愁新庄没有人手也!”

    “先生”莫胡哽咽了。

    “还有事么?”吕不韦亲昵地抚摩着莫胡的散乱长发。

    “先生容留那些兄弟姐妹,莫胡深感大恩。只是,莫胡不能回去”

    “莫胡!这是为何?”吕不韦大是惊讶。

    “先生!”莫胡一声哭喊,猛然转身风也似地去了。

    西门老总事大皱眉头:“莫胡忒煞怪!与老朽也是在这里会面片刻便去。噫!墨獒竟没走?”蹲伏的黑犬胸腔中发出一阵低沉地呜呜,站起来摇着沉重粗大的尾巴,又低头舔着吕不韦的脚面。吕不韦不禁悚然动容,轻轻一拍黑犬硕大的头:“墨獒,你领路,我等去找莫胡姑娘。”话方落点,眼前一道黑影噌地蹿出,边走边回头,曲曲折折地将吕不韦两人领到了一座黑黝黝的山洞前。“汪汪汪!”三声大叫,墨獒箭一般蹿了进去。

    片刻之间,一盏风灯挂在了洞口,四名女子抬着两口大棕箱走了出来,为首者对吕不韦深深一躬:“莫胡姐姐说,这两口大棕箱交给先生,请先生恕她不归之罪。”

    “敢问小姐姐,莫胡姑娘可是叮嘱你等随我而去?”

    “是。可我等不能随先生留秦。”

    “却是为何?”

    “莫胡姐姐要回阴山草原,我等决意护送莫胡姐姐。”

    “且慢且慢。”西门老总事摇摇手“莫胡剑术骑术俱佳,要得护送么?”

    女子顿时默然,相互看看却没了话说。吕不韦大是起疑,挥手断然道:“老夫要见莫胡姑娘!”说罢大步便走。女子满脸通红,连忙抢在洞口前拦住扑地拜倒:“先生不能!莫胡姐姐有苦难言,乞先生体察!”吕不韦生气道:“莫胡是我送出,有苦也是因我而起,我岂能不管?姑娘让开!”正在此时,一道黑影从洞中忽地蹿出,墨獒对着女子汪汪两声,回头一口咬住了吕不韦衣襟便扯。吕不韦说声走,墨獒便回身进洞撒腿去了。四女无奈,便举着风灯跟了进来。

    这座山洞宽阔深邃而又曲折无规则,两壁时有各式小洞嵌入山体,显然是天然洞窟又做了人工修葺。洞中脚地角落随处可见各色腐朽的木桶,隐隐弥漫出一种似酒非酒的香气。吕不韦猜测,此洞很可能便是当年西周王室的酒窖。如此一座大洞小洞反复交错的洞窟,若非灵异的墨獒搜嗅领道,吕不韦纵是进来也无所适从。走得片刻,墨獒回头一望,嗖地钻... 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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